《漫长的季节》火了,东北文学重新回归大众视野了吗
1998年,东北的工业小城“桦林”,一场轰轰烈烈的下岗潮在此上演,众多职工手中的“铁饭碗”被打破,成为时代转型中的一朵浪花,演员秦昊饰演的龚彪被加入了下岗名单上……这是《漫长的季节》故事的开端,也是东北转型过程中的缩影。
这部由东北作家班宇担任文学策划的剧集,以细腻入微的“东北叙事”,道尽了时代洪流中普通人的沉浮挣扎,也让东北文学再次进入大众视野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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有网友说,东北成为文学热土的这两年,终于有一部影视剧中的东北不在这么萧瑟、肃杀,一望无际的无聊,而是幽默、嘴碎、生活气息强烈;也有网友说,感觉东北是最具有文艺特质的地方,“颓废、冰冷、破败、压抑、粗糙、幽默、乐观、混不吝,这种环境形成的文艺范,特别有质感。”
萧瑟、肃杀是东北,温暖、幽默也是东北,东北的美,正在于这种多面性。
中国广袤的土地上,很少有区域像东北这样,将历史人文的印迹与自然的迤逦融于一处,展现出一种独特且鲜明的文化特征。“列车驶进山海关以东,自然景观便与中原大异起来。雄悍的、广袤而粗犷的东北黑土地、稀疏的村落,使你会觉得这是一个异于中原文明的特殊所在。”原人民大学文学院院长、文学评论家孙郁曾这样描述记忆中的东北。
萧军、萧红、端木蕻良、马原、阿成等,在这里,涌现出了无数文艺创作的代表人物,他们的作品,透着智慧与学识的历史断想,用直率、真诚的笔触描绘出时代洪流中个体的苦难。
悲伤变成铁的愤恨,眼泪变成黑的血浆。——萧军《八月的乡村》
东北流亡同胞们,为了失去的土地上的高粱、谷子,努力吧;为了失去的土地上年老的母亲,努力吧;为了失去的地面上的痛心的一切的记忆,努力吧!——萧红《寄东北流亡者》
那一天,敌人打到了我的村庄,我便失去了我的田舍、家人和牛羊。如今我徘徊在嘉陵江上,我仿佛闻到故乡泥土的芳香,一样的流水,一样的月亮,我已失去了一切欢笑和梦想。——端木蕻良《嘉陵江上》
战争的阴影、工业的衰落、人口的外移……映射“时代的伤痕”,似乎是东北文学的主线,或许也是因为文学作品中对东北时代变迁中灰暗、残破形象的隐喻的刻画,舔舐着东北的伤口,却让很多人将东北与萧瑟、荒凉相关联,让黑土地之外的世界对东北产生刻板印象。
现实中的东北,并不总是被悲伤覆盖,开心也是这里的主流。
在一次对谈中,梁文道问贾行家,“你们的书里,让人看到的感觉是有点灰暗的,带着一种败落残景的东北,是这样吗?”
贾行家说,东北有很多的元素会加强这种体验,但它不代表所有东北人的体验,“我去和一些喜欢写作的朋友聊,聊我们东北大街上那些跳广场舞的大姐,当时我会想,她们心里究竟有没有一种压抑的东西,我的朋友就说,你想多了,没有的。”
可见,对于书写苦难的作家来说,他们眼中的东北,也并非充满萧瑟与荒凉。
不过,在很多读者眼里,苦难和困顿,已经是东北创作不变的主题,这让很多在东北人感到不适,在他们看来,这些歌颂苦难的作品,很可能是一种地域文化的“消费”:
“我们生活在这的人,从没觉得荒凉凋敝。我们幽默是真的幽默,没有什么悲伤内核,不用扣个伤感的帽子上升高度。”——网友@八教父
“作为中原人抛开魔化去客观看待东北是一件有趣的事。”——网友@树绿汀
正因为如此,有人悲观的预测,描述东北苦寒与萧瑟的作品似乎正在走向凋敝,和严肃文学面临的困境相似,在市场中几经沉浮,却难以找到自己的受众。
东北文学真的凋零了吗?或许它只是在完成一场自我更迭,人们期待着一些打破刻板印象的作品出现,能够用温暖的笔触和自带喜感的东北腔,呈现出一个被烟火气笼罩的东北。
这也是为什么,当董宝石将《野狼disco》唱响大江南北,李雪琴喊着“宇宙的尽头是铁岭”走入公众的视野时,人们会用“东北文艺复兴”来形容这股潮流。
谈起“东北文艺复兴”,文学界涌现的年轻力量不容忽视,不断出场的青年作家,正在让以东北地区作为叙事主体的文艺作品重现人们的视野。
其中,三位来自铁西区的80后男孩最受瞩目,他们分别是双雪涛、班宇、郑执,因为都出生在东北,作品语言蕴含着浓厚的东北腔调,他们被媒体统称为“东北三剑客”。
在读者的眼中,“三剑客”的作品细腻且惊艳,双雪涛的《平原上的摩西》、班宇的《冬泳》和郑执的《仙症》……这些小说以黑土地上的普通人为切口,让人们从对于东北模糊且泛泛的想象中抽离,给东北带来了活力与生机。
东北也在不断反哺着文学的创作,就像班宇说的,自己仍然生活在东北的土地上,所有记忆和感觉皆来源于此,很难在创作中将家乡剥离出去。他认为,变动的东北就像一个窗口,映射出中国社会交替的新旧矛盾和频繁的精神变动,仍有很多值得书写的题材。
这种书写必然是有意义的,它将那些可能被遗忘的历史再现于读者眼前。“它不光是‘可写的东北’,还是一种‘可写的现实’。”戴锦华谈论“东北文艺复兴”时曾做出这样的评价。
在她看来,来自东北的青年作家们开启了一个进入、书写、再现那个激变时代中国社会的路径,“你没办法忽略这批年轻的东北作家,尤其是双雪涛刚刚出现的时候,尤其是《平原上的摩西》出版的时候。到今天为止我仍然认为双雪涛以《平原上的摩西》开始的‘东北写作’和王兵不期然所成就的那部纪录片《铁西区》,我觉得他们开启了一种我们去进入、书写、再现那个激变时代中国社会的一个路径。”
但她并不赞同将东北局限于“三剑客”、“五剑客”,或者说几部国际获奖的电影上,窄化对东北的认知。她认为,以东北口音与想象性、定型化的东北形象,以具有娱乐性的底层作为标识的所谓东北文化,并不是真正的文艺复兴,因为它们并没有真正复兴曾经那么丰富的东北文化。但是,“我们真的可以渴望一个东北的文艺复兴,我们可以期待,我们可以去召唤一个更丰富的东西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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